黎智英：我是個「不需要形象」的男人 @ 流浪狗

黎智英：我是個「不需要形象」的男人
黎智英：我是個「不需要形象」的男人台灣想訪問黎智英的媒體，肯定不少。可以問他的題材，也必然很多。畢竟，他媒體事業做得夠大，進一步擴大媒體版圖的企圖心不斷，他深諳美食之道，他經歷過從大陸逃亡香港、流落街頭的歲月，他白手起家，他離過婚，他看來很霸氣，他挖角好手的手筆大方，他理了個類似日本山口組的髮型，他一口港式國語，他說話時夾雜英文似乎比講國語更為自在，他的正式學歷使你不能想像這應該是一位報人！夠了。以上所述的每一道問題，都是值得一談的好題材，健談的黎智英八成都感興趣且談得很好。可我只有一個多鐘頭，我代表的訪問身份，又是《魅麗雜誌》發行人，一份辦給三十至五十之間的女性族群所看的刊物，「她們」想知道什麼，絕對比我這熟男想知道的，更為緊要吧。於是，我嘗試以「魅麗族群」的姿態，來挖掘黎智英的內在世界。不一定能成功，因我終究還是一位熟男，即便「閱人多矣」，亦未必能摸透「魅麗世代女性」的心理。這份訪談，算一次嘗試吧。愛上海耶克的男人我做了點功課。讀完《我是黎智英》。若從人生的經歷相比較，我跟黎智英一點關聯也談不上。可是他的書裡，提到一位著作「很硬」的學者，寫的書跟磚頭一樣又硬又厚，他是美國芝加哥學派的經濟學大師海耶克。黎智英寫到，讀海耶克的書，改變了他的一生。海耶克對我，影響反而沒這麼深。不過，我念大學、研究所時，對西方自由主義與資本主義的關聯性很好奇，要抓住兩者的竅門，一輩子捍衛自由經濟的海耶克，在上一世紀冷戰的六、七十年代裡，彷彿一座知識的堡壘，值得去探索、去攀登。但我是法政科系的學生，選擇了政治學當自己的興趣，進海耶克這座城堡，理所當然。黎智英呢？好像怎麼看，都連不起來，他跟艱深的海耶克，有任何應該親近的血緣吧。我不知道，有多少魅麗世代，對這硬問題，感興趣。可我仍舊冒著被批評「公器私用」的風險，問了黎智英，關於他與海耶克。尤其，當我走進《蘋果日報》大樓，在門口處看見海耶克的銅像時，我更加堅定的決定，即便得罪「魅麗世代」，亦非問不可！黎智英的回答，跟他書裡的講法，相差不遠。只是當面聊，我越發能體會，當年他初到美國，看到資本主義社會的富強，想到自己逃離的中國大陸卻嚴重落伍，並壓抑個人自由，而海耶克寫的名著《到奴役之路》，火力全開的痛批極權主義，捍衛個人自由，黎智英怎能不把自己的際遇，跟大時代、大環境的差距，連結在一起呢？說海耶克吸引他，不如說，他把自己的過去，把自己的未來，通通投射到海耶克的知識論述裡，在那裡合理化了自己的悲涼，堅定化了日後反共產主義的志向。先談這，似乎把訪談的調子，放得太硬、太冷了。可是，若不先理解這一點，又怎可能認識「不一樣的黎智英」呢？又怎可能瞭解，被視之為引進「港式八卦」進台灣的鼻祖黎智英，竟能跟那麼知性的陳文茜、詹宏志等，結為好友呢？一個愛讀海耶克著作，一個敢把海耶克銅像矗立於報館門口當精神座標的報老闆，我們首先得承認：他真的蠻特別的。母親還是最愛再硬的漢子，談起母親，很少不溫柔的。黎智英，不例外。跟父親相處時間少，相對的，母親角色便顯巨大。黎智英談著談著，眼眶突然濕潤起來。我一下子愣在那，太突兀了。還好，黎智英很快接著說，「父親很少在家，像一個夢，像一個理想，而母親則是一種實在。」說母親，是一種「實在」，聽來怪怪地，一經舉例，卻又那麼貼切。「跟母親在一起，很有安全感。她不愛回顧過去，眼睛總是往前看。她很愛生命，對生命有一種激情。大陸解放以後，我家日子過得很窮，可她從不叫苦。你知道，有錢時，活著固然有意思，但沒錢時，若過得也有意思，那才叫有意義啊！」我問黎智英：「母親會打你吧？」「打啊，打得要死呢」黎智英笑著回答。「母親打完我，就哭，我會在一旁坐著，陪她哭。很奇怪，我雖然小，卻懂她為什麼要打我。」「母親教了我很多，她不講別人是非，日子再苦，她都讓我感覺可以撐過去，她的愛，給我很大的自信，我性格裡樂觀的一面，都來自於她。」黎智英溫柔的說。母親是天下最美的女人母親很美嗎？「當然，哪個人不覺得自己母親很美呢？愛，讓母親在孩子的眼裡，成為天下最美的女人。」大陸解放後，黎智英家境突然窮了起來，「窮」使得黎智英特別能感受母親的愛。黎智英這一段回憶，我這世代，不論男女，應能體會。因為即使不是親身經歷過，至少也在連續劇〈星星知我心〉，或日劇〈阿信〉裡看過。我記起來，那位隻身帶五個孩子的媽媽（吳靜嫻飾演），那位一輩子含辛茹苦的阿信（田中裕子飾演），單獨看，都不算頂美的明星，可是一連接起戲中的「苦情媽媽」形象，每個都像頂著陽光、送來春風的聖母瑪莉亞，或微笑觀音的形貌，為人子女者，誰會曰：母親不美呢！黎智英讚美母親時，毫不例外的描述，只證明一項顛撲不破的鐵律：「硬漢永遠是母親的孩子」。太太讓他甘心我接著問，談談太太吧。若母親是男人一生性格的源頭，那成年後，這男人選擇怎樣的伴侶，過怎樣的感情生活，或多或少，是他性格投射的一道指標吧。我一直認為，男人一輩子完整的女人緣，需經歷四部曲，分別是：母親、情人、妻子、女兒。（不言可喻，我對沒有女兒的男人，感到很抱歉。）這四部曲，之間存在弔詭。弔詭一，男人的母親，容易跟兒子的情人，尤其妻子，發生音頻不一的爭執。弔詭二，男人的妻子，當了母親，日後看著丈夫「迷戀女兒」又難免心生微妙的情愫。而身兼兒子、丈夫、父親三層角色的男性呢，穿梭其中，他怎麼體會自己的心得呢？黎智英比較了母親與妻子給他的意義。「母親養成我做人的信心，妻子真正讓我知道什麼是幸福、什麼是安定。」談到太太時，訪談間出現一段小插曲，當黎智英說了一句「我妻子使得我『很更新』、、、」什麼意思呢？我疑惑看著他，終於發生「廣東國語」與「台灣國語」的碰撞了。他再說了一次「更新」。我仍然在猶豫揣摩那兩個字。黎智英想了想，在一張便條紙上，寫下「甘心」二字，我跟《魅麗》的社長、副總編輯哈哈大笑起來。他是說，跟太太在一起，有「很甘心的感覺」。結婚以後，他也碰上過讓他砰然心跳的，有肉體誘惑美的女人，想去泡一泡，「但我從來不敢，這就是一種甘心，這很重要，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在一起後，有這種感覺，那就是愛。」「遇上你太太前，從沒這種甘心感覺嗎？」我想，對黎智英好奇的人，不只我會問這問題，因為黎智英離過一次婚。「要是沒有第一次婚姻失敗，我不會這麼珍惜、這麼明白，不會知道家庭對我有這麼重要。瞭解這點後，我對我前妻很感恩，我們相處不錯，我讓三個孩子，對他們的母親不要有恨。我看著他們長大後，跟拋棄他們的母親相處愉快，我很欣慰。」我看過黎智英的現任夫人，從身材到性格，都給我纖細、柔媚的印象。跟他在書裡，提過的一些令他血脈奔張的女人，形象很不一樣。黎智英搶著回答我：「書裡講的，那主要是physical的（肉欲的、身體的）。」「一個女人能使你尊重她，這最重要，一旦讓你尊重了，她的一切你都可以正面去看待。我是個幸運的人，碰上我太太。第一我離過婚，第二我從來不是個穩定的人，很難跟人一起生活。這麼麻煩的人，會碰上我太太，安定下來，有這麼好的家庭，當然是幸運。你一定要問為什麼，我只能用一個字解釋『miracle』吧，不可思議，很難解釋。」女兒讓他放心既然遇上太太是miracle，那女兒呢？我從一個家有三歲女兒的爸爸身份，語調溫柔地問黎智英。「女兒嘛，就更難解釋了，因為你是爸爸嘛！」黎智英呵呵大笑，看來更有幸福感。「有一次，她八歲吧，我問她將來要做什麼啊？她想想，說要做自己。我很感動啊，那正是我自己一直想的。一個能真正做自己的女人，很不容易啊，我看很多女人都有不安全感，沒有安全感，生命就會unstable。一個八歲女孩能這樣有自信，這已經夠了。」這麼疼女兒，會擔心女兒將來碰上怎樣的男人嗎？我問。「不會，就算碰上比我差很多的男人，我也不會反對呀。你越愛自己的孩子，就越要尊重他們，讓他們選擇作自己。我是跟女兒比較親，但我相信你可以給孩子很多物質的需求，卻不能給他們『快樂』，快樂是要他們自己去選擇的。我們父母不可以成為他們的障礙。不過一旦他們碰上麻煩，需要父母，我絕對全力以赴幫助他們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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